傅钟《征途集》|在故乡（二）

叙而永之

风雨少年

我们开始懂事的时候，正是清政府腐败无能，列强侵入，不平等条约接二连三，社会动荡，民怨鼎沸之际。许多仁人志士在寻找救国之策，学说纷纭，思想活跃，特别是围绕着“民主共和”和“君主立宪”国体问题，争论十分激烈。

叙永有三位同盟会党人，杨维、黄方和赵铁桥似乎和我家有亲戚关系，常来我家和父亲暗中议论。如果我们在屋，父亲总是把手一挥，“出去温书！”从不让我们在场。

鱼凫古街“永宁画卷”--雕像“永宁三杰倡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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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们又来了，爸爸照例手一挥：“出去温书!”我们也照例走出来爬上阁楼，拿起书本，耳朵却侧向楼下，楼板和隔墙全是木板，缝隙很多，隔不住音，只听下面你一言他一语地小声嘀咕，传过只言片语：

“……再这样下去，我大好中华只好拱手让人了。”

“仅《辛丑条约)》中的赔款一项，全国国民每人就要付一两白银，这可真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我们就这样老实让人剁吗?”

“不行，卖国的清王朝必须推翻，戊戌的改良不行。”

“他们的精神可敬可佩，可君主立宪不可取。清室是朽木粪土，不推翻不足以救中国。”

我当然不全懂，客人走后向爸爸：什么是戊戍之道？”

爸爸面露惊慌：“娃儿家不要乱问。”停了一会又补充说，“也不要乱讲，千万记住。”以前他常夸我好问，说：“学习学问，要学就要问。”今天这是怎么了？

后来，还是哥哥给我讲了一些，虽然他当时知道的也不多。.

辛亥革命前夕，父亲有些变化，乡也不下了，蚕桑传习所去得也不多，整天出出进进，匆匆忙忙，听说搞什么“保路同志会”。

“保什么路？”路还要保，我觉得新鲜。

“铁路。”

“路还有铁的？”愈发引起我的好奇心。

“对，是跑火车用的。”父亲又说，“保路成功了，铁路修好了，带你们坐一趟火车，开开洋荤。”

火车是什么样呢？铁路为什么要保？我四处打听，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四川省的交通不便是出了名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嘛。四川的物产流通不出去，外面东西运不进来，严重影响了四川省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清政府拿出大量白银去给西太后修颐和园，却不肯挤出万一修川汉铁路，造福人民。走投无路，四川人民只好联合起来，自己集资修建。事情有了眉目,清政府却下了一纸命令收川汉铁路为国有，这是野蛮的掠夺，比平时的横征暴敛更为残酷。为这条铁路，不论广大劳动人民，还是资产阶级，都或多或少出了股金，父亲也倾其所有。川汉路联系着四川省的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四川人民于是上下一心，群起反对，还成立了“保路同志会”，叙永就有“永宁州协会”。清兵要出来镇压，同志会又组织起“保路同志军。父亲整天参加这些活动，永宁中学堂的学生也走上街头讲演，要人们罢市罢税。

清政府不仅不收回成命，而且派清兵镇压。川南人民揭竿而起，举着柴刀、梭镖、土枪，从四面八方向叙永城的小西门、南城门、万寿寺扑来。城内的清兵频繁调动，在城墙上修工事。在街上巡逻，到处乱搜乱捕。家里人吓得不敢出门。哥哥和我时时扒着门缝往街上看，盼着父亲平安回来。可是几天都没有望到影子,全家为他担心。哥哥安慰我:“不怕，爸爸有办法，不会出事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可他自己却端起饭碗直发呆，夜里常常起来扒门缝张望。

小石梯走上去便是叙永人熟知的“鸭子塘”，听叙永土生土长70多年的龚爷爷说，电线杆所在地便是当时叙永城的“小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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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清兵大举出城。有人说同志军被打散了，首领被捕。我们更为父亲担心。四处打听也没有消息，急得我们直哭。事情稍微平息下来之后，一天夜里父亲回来了，而且平安无事。一家人悬着的心落了地，十分高兴，我刚要喊出声来，哥哥打我一巴掌。爸爸压低声音说，这次举事失败了，州官熊济文派人出城搬来泸州的授兵，内外夹击，把围城的同志军打垮了。他最后说：自作孽不可活，清鞑子长不了，同盟会饶不了他们。

从此父亲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教我们读书。

傅钟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全家福（来源于傅钟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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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果真像父亲说的那样，同盟会党人在武昌起义成功，宣布推翻清朝统治，废除帝制，成立共和国。各省随即发表宣言，宣布独立,不承认清政府领导。这就是辛亥革命。

叙永早有革命党人的组织，活动不断，基础甚好。1907年同盟会党人就在这里举行过一次起义，历史上谓之“永宁首义”。因制造炸弹不慎爆炸而暴露，被政府军镇压下去。领导人大部脱险，在四川其他地方活动，等待时机。被压下去的保路同志会也憋着一肚子怒火，在寻找机会。所以武昌起义消息传来，两股力量立刻汇合一起燥发了，宣布永宁独立。在四川，除成渝外，叙永宣布独立是最早的。

农历十月初的天，在州府衙门的门前空地上召开宣布独立大会。父亲这时在家里憋不住了，拉上哥哥和我：“走，今天不读书了，出去看热闹。”保路运动失败之后，他很少像那天那样高兴，有说有笑。

州府衙门前已经搭起个木台子，上面坐着工农商学兵士绅各种打扮的人。上方巨大横幅写着“永宁州宣布独立大会”字样。台下有几百人，手里拿着红绿小纸旗，有三角的，有正方的。上面写着“铲除封建制度，“建立民主共和”字样。

我们刚找个地方站好，会议就开始了。首先有人列举清政府卖国求荣，横征暴敛，鱼肉百姓，骄奢淫逸的劣政，然后宣读独立通电，全体举手通过。最后又把永宁州的知州熊济文拉了出来，让他当众表态：拥护革命，还是反对革命?

熊济文老奸巨猾，见风使舵，见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怒视着他，自己前不久又镇压过同志军，积怨很重，不敢稍有怠慢，马上大声说：

“卑职拥护共和，反对清朝皇帝，不信请父老兄弟们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从背后拖过长长的辫子,“咔嚓”一下剪了下来，高举着，“我拥护革命不假吧？”

台下一阵开心、轻蔑的大笑。知府至少也是六品以上，头上有顶戴花翎，出门前呼后拥，神气十足，威风凛凛，在川南也是掌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今天成了一个地道的小丑，怎不令人开心！再说清代的辫子非同小可，没有辫子就要掉脑壳，辫子就是命。没有的也要在帽子后边塞假辫子蒙混。现在知州把它剪掉了，说明大清气数已尽，彻底垮台了。台下有不少人也当场剪了辫子。我们是回家剪的，父亲把剪下的辫子抛在地上说：“这条尾巴可去掉了，几十年真烦人透了。又对哥哥和我说:“从此国家有望，慢慢会富强起来。你们要好好学习，日后报效国家。”

有一天，哥哥突然对我说:“我要去成都投考军官学堂。

我听了一怔，生母去世之后，哥哥是我最贴心的人，现在又要出远门，有点被抛弃感，心里不免难受。

哥哥见我不言语，了解我的心情，安慰说：“你先在家读书，等长大了，我也毕业有了工作，就带你出去。

他是有志青年，以前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列强敢欺侮我们，就因为我们国家弱，军队不行。他要学军事，把中国军队搞好，给中国人争口气。现在成都军官学堂招生，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再说他也早就有离开家的心思。留是留不住的。

第二天，我提上东西送他到永宁河码头，看着他上船，看着他在船头向我招手，看着他转过身去擦眼睛。船越漂越远了，我心像被船带走，空荡荡的。今后，我更要“自立，自强，“靠自己”了。

他每年寒暑假都回家，主要是回来看我，大部分时间和我在一起。成都是省城，大都市，消息灵通，文化也发达，他听得多，见得广。接触不少新事物，每次回家我都感到他越来越成熟，越深沉，言谈话语很开窍。有次我们饭后到营盘山去散步，问了我学习和生活情况之后，谈到了国内政治形势，问我的看法。我回想辛亥革命时群众欢欣鼓舞的样子，感到辛亥革命不错，推翻了清王朝,建立了共和国。

他听了摇摇头：“辛亥革命是不错，可目的没有达到。”

“目的没达到？宣统不是逊位了吗?”

“大清皇帝没有了，可换了个军阀皇帝，换汤不换药，照样卖国求荣，作成作福，欺压百姓。”

仔细一想，他说的也对。那时全国军阀割据，内战不已，兵燹连年，生灵涂炭。他不说，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看看现在的袁世凯，”他又说，“已经放风说明年改国号‘洪宪’，废除民国，他要穿龙袍，上金殿，登基当皇帝了。

“临时大总统他还不满足？”我吃了惊，革掉一个皇帝又来一个，何时算个头！

“他野心大着哩，还能满足！他原来是清朝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出卖过戊戌变法，镇压过义和团，是清室的忠实奴才。辛亥革命时他投机取巧，一面出兵逼孙中山让他当临时大总统，一面又以孙中山的革命军压宣统退位。是个老狐狸。”

他还说，袁世凯还跟日本签定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几乎把中国的全部主权都卖给日本人了。相比之下，西太后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你看,辛亥革命能说成功吗？”这席话我感到新鲜，有启示。看问题不能只看形式。

“那怎么办？”我有些茫然了。

“办法就是再革命，打倒袁世凯。”

此后，我更留心国家大事了。

1915年，我读完了县立模范小学，没有及时报考永宁中学堂，在家里由父亲教授古书。永宁中学堂那年也没怎么上课，全力支援蔡锷将军的讨袁护国军。

袁世凯造了一番“筹一国之治安”需要皇帝的舆论之后，准备于1916年元旦正式登基当“洪宪皇帝遭到全国一致反对。蔡锷首先在云南起义，率护国军入川，经叙永开往纳溪县境内的棉花坡，与北洋政府军激战。整日炮声隆隆，可以看到两层翅膀的飞机在空中盘旋。

叙永人民在不久前袁世凯导演“拥护帝制全民投票闹剧时，拒绝投票，表示愤慨。这次护国军北上讨袁正合自己的心感，

于是一呼百应，全城行动起来，不分男女老幼，不论工农商学，都为护国军出力。城里整天沸沸扬扬，既紧张又热烈。我在小阁楼里怎么也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跑上街头，想找点事做。

正是年底，刮着西北风，天气很冷，护国军衣着很薄，冻得浑身打战，可是情绪高昂，见人就骂袁世凯是“窃国大盗”，人人得而诛之。

叙永成了护国军的大兵站，小小的城镇收容了上千伤兵，组织了七个野战医院，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安排上了，除了治伤换药由医生负责外，吃喝和一般护理都由老百姓承担。就是医生也大部分是我认识的本城熟人，自愿出来义务服务，两眼熬得通红也无怨言。担架民夫更辛苦，叙永到前线棉花坡往返要一百多里山路，伤员又怕磕怕碰，爬起山来就格外困难。咬牙坚持到野战医院，许多人担架一着地就倒下睡了。

蔡锷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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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永宁河水面上挤满了装载枪支弹药、军粮军装和银元的船只，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叙永各界为护国军筹集军饷三四万块银元，军粮二十多万石，军装五万套，还招募团丁七千多人，大都从水路运上前线。在岸上站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可以插手的地方，听说文昌宫和万寿宫妇女们赶制军衣，又到那里去看看。

“小西门”附近的文昌宫遗址，现今的房屋已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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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军多是云南人，由于云南气候温和，军装较薄，进入川南山区，不胜寒冷，不少人被冻疮所苦。妇女们立即组织起来，集中在文昌宫、万寿官两地，日夜赶制军装，吃住不回家；饿了，家人送点吃的；困了，更在墙上打个盹儿。白天欢声笑语，晚上灯火通明，想不到“锅台转”中蕴藏着如此充沛的力量。我抱起一摞高过我头的军衣往车上装，由于视线被挡，几乎摔个跟头。旁边有人赞许：“这娃儿真能干，要得！”这大概是我干自家以外的事所受到的第一次夸奖。

蔡锷将军驻节忠烈官那是河东的一座有名的庙宇，平时善男信女来此许愿祈祷，香火不断，现在进进出出都是军人。当然也有不少仰慕蔡将军而想一睹风采的人围候在寺庙门口。我也去了两次，可都未能如愿。

位于人民医院背后的松坡楼，蔡锷，字松坡，为纪念其人，故名。前身为清朝贵州商会所建的忠烈宫（俗称黑神庙，供俸南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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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锷的名字在叙永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他住过的忠烈宫后来改建一栋楼房并命名为松坡楼以资纪念。他传奇般的事迹广为流传。据说，他在北京时就看出袁世凯称帝的野心，也感觉到袁世凯把他当成心腹之患，欲置死地。于是他装作沉湎于玩玩乐乐、胸无大志的庸人，以麻痹袁世凯。看准机会，摆脱了袁世凯的爪牙的跟踪，只身逃回云南，督师讨袁。护国军从云南出发，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军饷不足两月，子弹每人不足三百发，别说万里迢迢打到北京，在棉花坡激战两个月就要弹尽粮绝了。答应给予一切支援的云南唐继尧，在军队出发后无一兵一弹补充。但蔡锷壮志不矢，四处奔走呼吁，依靠革命人民，坚持讨袁战争，维护民主共和。他在极其复杂困难中指挥作战，忧心如焚，愤愤不平。有两首军中咏志诗，道出他当时心情。

蜀道崎岖亦可行，人心奸险最难平；

挥刀杀敌男儿志，指日观兵白帝城。

 

绝壁荒山二月寒，风尖如刀月如丸；

军中夜半披衣起，热血填胸睡不安。

忧国忧民，嫉恶如仇的举拳之心，跃于纸上，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顿起“生当如斯”的感慨。

另一位给我印象深刻的风云人物就是后来我们的总司令朱德同志。当时他是护国军第六支队的支队长。护国军向泸州进攻，在棉花坡一带激战，不料炮阵地受到偷袭，阵地受到严重威胁，北洋政府军大有直扑叙永之势。城里一片混乱，有的背起包袱准备逃难。就在这关键时刻，朱德同志奉命代替第三支队长指挥部队，稳住了阵脚，转危为安。消息传来，人心大快，说朱德避免了叙永百姓一场兵燹之劫。他在这次战斗中赢得了“英勇善战，忠贞不渝”的美誉。

护国军起义的胜利鼓舞了全国人民，首先是云南、贵州宣布抵制帝制，广东紧随其后，随即波及全国。袁世凯迫于形势，只好取消登基计划，一枕黄梁破灭，不久就忧郁而死。

当时我曾想：动乱该到头了吧，中国人该过过安生日子了。谁想不然，袁世凯死了，北洋派军阀还在，他和日本签订的卖国的“二十一条还有效。苦难的中国仍无宁日。北洋军阀内部互相倾轧，北京政府极不稳定，忽而黎元洪当总统，忽而冯国璋上台，一转眼段琪瑞又解散国会独揽大权，一会儿又有曹琨贿选登上总统宝座，一会儿徐世昌也上来闹腾一阵。更有甚者张勋居然搬出已被废掉的宣统粉墨登场，称起“孤家寡人”，废五色共和旗，改挂龙旗，全国又要留辫子。他的军队就每人留一条，他脑后就有辫子，被称“辫帅”。五花八门，乌烟瘴气，国家元首形同走马灯换来换去，叫人哭笑不得，在国际丢尽中国人的脸面。自己也感到脸上无光，心情郁闷。

中国的航船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何处是岸？

我钻进阁楼上的书堆里。阁楼又小又窄，后窗只能看见后院那棵榆树的枝叶，前窗也只能望见一片灰秃秃的屋脊。但书本却向我展开了多彩的世界，古今中外，非常辽阔。小阁楼给我带来了知识和乐趣，思想在这里充实，人也在这里长大。

《使记》我从头到尾圈点了一遍，《袁了凡纲鉴》也圈点大部，相当于百科全书的《图书集成》也读了许多卷。与以前不同，这次我有意识地读了一些当代的书籍和文章，像康有为的《礼运注叙》、《上皇帝第六书》、《戊戌八月纪变》，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商务印书馆出刊的《少年丛刊》等等，都是我爱不释手的。

康有为、梁启超师生二人的政治主张，在辛亥革命和马列主义传入中国之后，已经过时了，他们的“君主立宪也遭全国人民的唾弃。但是，我那时对马列主义知之甚少，康有为的“无贵贱之分，无贫富之等，无人种之殊。无男女之别”的世界大同理想，很令我向往，给了我朦朦胧胧的憧憬，他那“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新则壮，旧则老；新则鲜，旧则腐；新则活，旧则板；新则通，旧则滞”的革新思想，促我不满国家的现状，不安家里的生活。梁启超的《变法通义》、《少年中国说》、《戊戌六君子传》、《志未酬》、《新中国未来记》、《新罗马传奇》等政论，学术论文、散文、诗歌、小说，也莫不以古今中外渊博的知识，一新耳目的鲜活思想，摧枯拉朽的入里雄辩，破八股樊篱的活泼文风，让长期生活在封闭社会的人们呼吸到新鲜空气，视野扩大，精神振奋。

那段时间，我爱独自在永宁河畔散步，想些问题，或是找三两好友边走边评论时事。像彭德忠、魏吉祥、张进尚等，在一起都是无话不谈的。日近黄昏，我们徜徉在上下桥之间，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地神聊，常常深夜忘返。上桥与下桥相距不远，不足一里，有句俗语:“哗嘣哔嘣，上桥买来下桥扔。“哔嘣”是玻璃制的一种儿童玩具，头像空心的荸荠，有细管可以向里吹气。顶部是一片薄膜，吹气向外一凸，吸气向里一凹，一吹一吸，来回振动，发出“哔嘣，哔嘣”的声音，因而得名。北方我也见过这个东西，只是名称不同。这东西很不结实，稍不留意就会吹破。这句俗语有两层意思，一是东西易碎，二是两桥相距很近。我们散步常常走上十几个来回。

“哔嘣”是一种薄玻璃制造的响器、儿童玩具。头大，呈扁圆形，中接细长管，用嘴吹，极薄的玻璃在气流鼓动下发了“圪嘣、圪嘣”的声音。产自太原附近的交城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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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河畔的夜色是很迷人的，是叙永八大景观之一：双桥夜月”。可是很难得，一要满月，二要晴天，两样凑到一起太难了。“打不湿的古蔺，晒不干的叙永”，这是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可见叙永阴雨天之多。一旦赶上晴空，圆月，那就两岸生辉，游人如潮。一片朦胧之中，两桥隐约相望。水面微波不兴，映阁沉壁，星火满河，倚栏桥上，真如入画一般。

其他七景是:“万寿朝霞”、“铁炉晚渡”、“红崖霁雪”、“漫岭腾云”、“宝珠春眺”、“流沙悬练”、“定水晓钟”，也都各具丽质，远近闻名。

叙永的山水多娇，数不胜数。仅“红崖霁雪”的红崖就够人饱览一天。“霁雪”是冬季的景观，其实夏季入山，景色之美也叹为观止。共有三十六峰,分上下层，各十八峰。峰峰因其形得充满诗情的名字。如紫霞峰、莲花峰、沧水崖、定风山、玉笋峰、集凤台……走进山中只见清泉泻碧，奇峰入云，飞瀑流虹，霞光缥缈，加上寺庙传来的暮鼓晨钟，令人恍如隔世。不少骚人墨客到此，灵感忽生，或书，或画，或诗，留下很多咏景的佳作。

雪景下的丹山，别有一番韵味。（照片来源于“文旅叙永”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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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永名胜还有一处不能不提，就是城里的“春秋祠。听名就可以知道是关羽庙，建于清末，据说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被其子孙们誉为“白面关公，因此对“红脸关公”非常偏爱，听说叙永修建“春秋祠”，清政府特批叙永增加盐税以集资。经营食盐的巨商山西人居多，关羽的老乡，因而不仅甘心情感多交税银，还请来全国的能工巧匠，精心施工。其中有位木雕名师，曾在北京为慈禧雕刻颐和园中专用木椅，因他试坐了“老佛爷”的专椅失宠，被贬回乡，这次被盐商们高体聘请出来。“春秋祠”占地仅4000平方米，却挤进了戏楼、大厅、正殿、三官殿、观音多宝阁，小书楼、财神殿等多种建筑，还给人以布局匀称谐和，雕梁画栋，彩色辉煌的美感。特别是石雕木刻，构思新颖，造形生动，表现细腻，堪称川南瑰宝。

春秋祠，陕西街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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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的关公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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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祠的木雕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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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感叹，如此美景，除了抬滑竿的轿夫，难得有几个劳动群众“到此一游。轿夫也不是来“一游”的，他们放下滑竿，不是找个荫凉坐下擦汗，就是去找些野菜带回家充饥。

川南劳动人民太苦了。叙永境内山岭纵横，河谷狭窄，交通不便，地瘠民贫，加上官霸兵匪和地主高利贷者的掠夺盘剁，老百姓大多穷苦不堪，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偏僻山区里十七八姑娘无裤穿屡见不鲜。赶上灾年，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景象凄惨，然而在城里,我们看到的是盐商巨贾们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永宁河岸边的大烟馆“春兴阁“清音阁”和暗娼门前，门庭若市，车马滑竿不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到这些我就向往康有为的“大同世界，后来才知道那是“乌托邦。

注：原文来自于《征途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如有疏漏，敬请指出。

...  The End  ...

叙而永之

让我们慢慢去挖掘关于叙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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