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浩）乌蒙山、永宁河、东城大街、外公的运盐船凝结的乡愁

小胖纸

乡愁是一条河

文/杨文浩

  每个人心中都有拂之不去的乡愁。有的是舌尖上的滋味，有的是邻家姑娘的回眸，有的是慈母手中的针线...而我，是那静静流淌的河流。

  她叫永宁河，我的祖祖辈辈喝着她的乳汁长大，在岸边枕流而居，听着她的涛声成人。记得小时候，一个月光融融的晚上，姐弟三人在门前的坝子里围坐在外婆的身旁，听她讲嫦娥与吴刚的故事。我不知怎么想起了外公，问道：“外婆，我没有外公吗，怎么没有看到过？”外婆摇动蒲扇的手停了下来，微微有些颤抖，指了指不远处闪着银光的河面，喃喃地说道：“外公在河的那头——”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一丝闪亮的泪光。后来，母亲告诉我们，她们一家是从永宁河与长江交汇处的地方乘船来到定水寺安家定居的。外公有一艘大木船，成年在沱江、长江、永宁河一线运送食盐、生活用品和山货，风里来雨里去，积劳成疾，倒在了船舵旁，永远没有再挺立船头了。从那时起，永宁河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亲切，每当我跳进清澈的河里戏水，仿佛就在外公的怀里撒娇。

  再后来，教书的父亲教我认识了镌刻在河岸石壁上的四个大字“水流云在”，我问父亲是什么意思，他笑而不答，要我慢慢去领会。一天雨后的清晨，我背起书包上学堂。黑黝黝的玉皇观的上空泛起一抹浅浅的红霞，斜长在定水寺悬崖边几颗大黄角树的嫩叶，在晨曦的映照下晶莹发亮。虬枝下面轻雾飘渺，远处渡船像皮影般在缓缓移动，只听哗哗水响，不见跳动的波浪。我恍然大悟，永宁河的飘逸曼妙的身姿，摇曳袅娜，如诗一般在一代代人的心里流淌。

  其实，永宁河就是一条流淌着诗意的河。“定水晓鈡”的悠扬，让你抛弃尘世的凡俗而旷达；“铁炉晚渡”的烟霭，不由得让你平添几分挥手辞别的惆怅；“双桥映月”的美景，触动你那不安分的牛郎般的遐想...如果你伫立鱼凫关口，遥望那消失在莽莽大山里的蜿蜒小道，似乎会看到那位“惯看春风秋月”的谪仙杨升庵，手捧一壶浊酒仰天悲呼：“鱼凫今日是阳关，九度长征九度还。何补干城与心腹，枉教霜雪老容颜。”这是穿越时空的吶喊，叫人怆然泪下。如果你独坐在河岸青青的草地上，听波涛幽幽的诉说，婉容投河殉情的故事会让你寸断肝肠。“天地暗，美洲在哪边...野阔秋风紧，江昏落月斜，只玉兔儿双脚地上抓，一声声，哀叫他。”白屋诗人吴芳吉的一首《婉容词》，顺河而下，流进长江，飘过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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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宁河的柔美，拨动的是文人墨客的情怀，而她的刚毅坚韧，造就了一座千年古城，凝固成一部厚重的历史。

  在逶迤磅礴的乌蒙大地，清冽的溪流，穿过夜郎古国的传说，从灰色的皱隙里开山破石流来，一路呼朋唤友，吸纳细流，携带着青山绿树，携带着人情世故，在峡谷巨石间跌宕而来。再又积蓄力量，不屈不挠，破山成峡，奔涌而出，又以雍容坦荡的姿态，从良田美畦的阡陌画卷中，去拥抱浩浩荡荡的长江......

  被叫作“永宁河”的河段并不长，全长不足100公里，由南门河与东门河在定水寺交汇成为起始点。不知何时起，人们傍河而居，依河而建，一座小城悄然兴起。河与城都取名叫“永宁”。

  自从明洪武年间，景川侯曹震率民疏浚河道，凿宽石峡，永宁古城便成了川盐进滇黔四大口岸之一的永岸，也成为鸡鸣三省的物资集散地。自此，穿城而过的河面上，舟楫林立，渔歌晚唱；临河的吊脚楼上酒旗飘摇，笑语喧哗；热闹的街面店铺相连，鳞次栉比。富商巨贾，贩夫走卒，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集聚于此，让山里山外的商品与文化在这里交融碰撞，带来了永宁古城数百年的繁华。国宝春秋祠的精美闪耀着盐商文化的光芒，“东城长街10余里，都用石板铺就，很广阔，有气象......”（朱自清）就是那时的写照。

  然而，山里人祈求永“宁”，却不希望永“固”。他们不愿再做远古的“夜郎人”，而是踩波踏浪，探寻山外的博大。秉承了永宁山川文、雅、秀、刚之气的儿女，在寥廓悠远的天宇，也不乏他们闪烁的星光。熊文灿，明代兵部尚书，抗击倭寇，威震东南沿海，如今在福建还有他的雕像供人们敬仰。傅钟、陆更夫一批翩跹少年，怀着兼济天下的壮志，在革命的激流中迎风弄潮，或壮烈牺牲，或鞠躬尽瘁，成为后世的榜样。还有黄方、张真如、黄季陆、徐仿古...以及现在无数的后起之秀，让故乡的河流光溢彩，让永宁——如今的叙永，名扬华夏。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如今，站在古老的蓬莱桥上，不见水中的一轮明月，映入眼中的是一幢幢高楼的倒影和那五彩的灯光，波动影摇，美轮美奂。我不由得任思绪飞翔，如果从天上俯瞰，此时，串起叙永、泸州、重庆...上海的长江水系，不就是浩瀚的人间银河吗？旧貌换新颜的叙永城，不就是那颗星星在闪耀？此时，我才真正明白，柔美刚毅的永宁河，为什么那么坚韧地一路向北，因为那里有奔涌的长江在等待她。

这就是我的乡愁——我的永宁我的河！

来源：永宁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