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叙永民间艺人张德君
一个名人说过:从远处看人生的不幸还很有诗意呢!一个人最怕庸庸碌碌的生活。(荷·裴期泰绛齐) 在川南叙永,就有这么一个一生颠沛流离,受尽熬煎,但却身处逆境而自强不息,终于在漆画上探索出一条新路的民间艺人,这个人就是闻名遐迩,于年近耄耋安闲辞世的张德君老人。张德君在世时,用他的神奇画笔娴熟技艺,璀灿了传统古老的漆绘之花,为永宁文苑秀发一枝,增光添彩。 一 张德君一岁丧父,母亲带着四个幼子,在饥饿线上艰难的挣扎。仅靠一个纤弱女子的双手为人浆洗缝补,纺花绩线,填不满五口之家的辘辘饥肠,大哥才十五岁就为盐帮当挑脚,二哥三哥自幼帮助母亲苦做苦挣,稍长外出当兵,客死他乡。刚满十二岁的张德君就为一家周济穷人的慈善堂打工,每天要下河担十多担饮水,以求稳定地喝上两碗稀粥。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强敌凌弱,搞得国破家零,民不聊生,张德君也从慈善堂流落街头。一九四O年,一个流亡叙永以制作土漆家俱为业的漆匠彭昌荣收养了他,张德君从此开始接触绘画艺术。 那时的土漆家俱是一种传统的磨漆工艺,在抛光之前先用银珠描底,使光灿灿的漆面出现一幅幅画图。 年复一年的艺术感染,学徒的张德君虽然只作粗活,但他却暗自临摹画师的各种技法,常在深夜用一些废纸揣摹习作,爱上了绘画这门艺术。为了求得师父指点,洗衣、涮马桶等生活上的照顾他作得格外周到体贴。有一次学描“喜鹊闹梅”,把梅花瓣画成桃花瓣,老板白眼相向,甚至以辞退相威胁,而张德君却毫不泄气,暗自学画不停。三年过去了,一千多个深夜的蚊虫叮咬,寒气浸肤,张德君在艺术的大海中就这样勇敢地搏击遨游。 有一次交货期到了,画师却病倒在床,张德君面对老板的困境,大担地担负起画师的工作,一堂“梅兰菊竹”画屏第一次进入富豪之门,老板刮目相看了,此后简单的花草描摩都由张德君接活。张德君也从此踏上通往艺术殿堂的独木桥。 抗战烽烟中的大后方四川,大小茶馆兴起的川戏“坐堂”(俗称“玩友”),是老百姓渲泄苦闷,自娱自乐的一种形式。耳濡目染,张德君又爱上了川戏这门艺术,常在工余之暇坐茶馆、听“玩友”,学唱腔,不久成为“票友”。 艺术是相互渗透的。受川戏艺术的感染,极大地提升张德君的绘画造诣。土漆家俱上一幅幅画面,随着韵味悠长的川剧唱腔,融入他的心灵,《别洞观景》中人间天堂的描绘,如“小牧童骑牛背笛生雅韵,樵夫们歌嘹亮执斧山林……”丰富了他的想象,拓宽了他的思路,张德君的漆画也由花卉发展到较复杂的构图。 四七年,川剧名伶杨友鹤(艺名筱桐凤)来叙永演出,作为“票友”张德君登台演了几出戏,杨友鹤大加赞赏,认为他的悟性高,摸仿力强,以旦角为主,无论扮演生旦净末丑,一招一式,神形兼备,是不可多得的戏曲人才,于是收他为徒参加了宜宾川剧团。入团后,张德君随师父去重庆、成都等地演出,足迹遍巴蜀,名声大躁,同时也得到自然景物和都市风光的更多陶冶,每有所得,坚持作画,笔耕不辍。这期间,受戏剧艺术的影响,官宦仕女、狮虎、花卉等绘画作品,不断从张德君笔下成形。张德君的行囊成了鼓胀胀的画箱。 二 张德君默默地耕耘着,唱戏、作画成了他生命的全部。然而那场荒诞的运动,却掀开了他那像水一样平静的人生波澜,而这种不幸又恰恰成就张德君的艺术之路。历史往往会自己嘲弄自己。 六七年春,宜宾军管会一纸“禁演才子佳人,牛鬼蛇神”的命令,剧团停业,张德君也同时被扣上“盲流”(各地串演)的帽子“落户”大凉山劳救所,所里按专业分工,他为漆工班领班。 戏不能唱了,作画总可以吧。张德君主动要求为壁报画刊头,头角初露,工余作画合法了。 彝岭的隆冬特别长,一年有四个月的冰冻期,休息时,别人都去下相棋、打扑克,唯独他蛰居斗室伏在狭窄的双层床上,以木箱作案,匍匐着挥笔不停。一个冬天下来紫红肿胀的手上全是冻疮。每月15元的津贴也全用作学画的投入。 北京来的军代表是个文化人,对张德君的娴熟漆工技巧和漆绘功底颇为赏识,虽鼓励他要以画工农兵为主,却对他一些所谓追求闲情逸趣的漆画视而不见。军代表调离时,暗地带走了张德君一堂“梅兰菊竹”屏。 劳教期间,张德君可以静下心来研究一些构思、画法等技巧,从笔管中涌出经过观察、琢磨不断积累在脑子中的各种艺术形象,然后加工、提炼、升华,得到了13幅,23张“文革”后送成都北京“民艺”展的作品,内容涵盖了山水、人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 飘零的身世,不懈的追求,历史的机遇,终于筑起张德君的艺术之路。 三 张德君画漆画,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漆画,准确地说是用现代油漆而非天然土漆来画漆画,是在传统漆画基础上的创新。 几十年来,张德君以一本《八大山人画谱》为临贴,以自己观察生活所得的感受为源泉,把传统的中国画移植到古老的漆画艺术中,把过去点缀的小家俱上的“小品”发展成大型的壁画、堂屏,催绽又一束古老的艺术新花,创新精神难能可贵。 经过漫长的探索实践,张德君的漆画已自成一体,具有厚重感染力,其作品各具特色,个性鲜明。 画山水,诗情浓郁,生机盎然。画即是诗,诗织成画。有一幅山水画是这样的情景:浓荫深处,星屋几间,湖平风静,十来棵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黄杨,参差错落,组成一座乡间丛林,仿佛传出鸟语鸡鸣。清彻如镜的湖水,山坡上的数点酡红,一切是那么恬静闲适,给人以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亲切温馨之感,这不酷以“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南”(清·张问涛句)的意境吗?而没读过诗的张德君,这种画面的情思却可信手涂成。 画花卉淡雅清新,疏密有致,浓淡相宜,点缀其间的嵯峨怪石,丛生藤蔓,彩蝶翩翩,枝头黄鹂,显得空灵飘逸,别具情趣。 栩栩如生的狮虎,横卧纵跳,傲视山林,神形兼备。 饶有情趣的是,传统的古典人物画“鱼樵耕读”,在张德君的画笔下变化万千,或小桥流水,或苍崖壁立,或平湖涟漪,或绿野平畴,情景人物,虽十画十异,皆意趣深远,把人带进“白发渔樵江渚上”这古老年代脱离尘俗的空旷意境。 张德君的漆画正是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征服了他的观众。 四 张德君的艺术成就被湮没了二十多年,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人们审美情趣的变化,价值取向的不同,才开始受到社会关注。 叙永县原县委书记,时任省文化厅原厅长周正举看望了张德君,充分肯定了漆画这门艺术。以后,漆画影响逐步扩大,求画者纷至沓来,更不乏专家名人。返乡的美国华侨李宗武慕名求画,张德君以“醒狮”相赠,使他的作品第一次飘洋过海,在加州“落户”;来叙永探亲的台胞张德金,其内人是台北工笔画花卉高手,求得张德君的“梅兰菊竹”后连称太棒了、太棒了!仔细询问漆画技法,表示回台后供内子借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张德君画的一幅“狮啸”作为《黄埔》四十四期封底,呈出港台。初略统计,短短十多年间,张德君的作品已有400多件(套)被人收藏。 上世纪末,四川省文联副主席陈之光先生专程来叙永鉴赏了他的作品,嘱咐他不断创作求新,光大漆绘。全国楹联学会副会长、乡人、中南大学教授、书法家余德泉用“艺绝久茂宁水畔,传名却在古稀时”为联,盛赞他老而弥坚,笔耕不缀的精神。 所有接触、了解张德君的人还惊奇地发现张德君是一个奇人。奇在目不识丁,没有文化,便悟性极高,聪颖过人;奇在既是川剧艺术的行家里手,又探索创新了漆画这门传统画艺,具有兼通两门艺术的文化底蕴,为一般民间艺人所罕见;奇在一生浪迹天涯,饱经沧桑而又能直面人生,挑战自己,实现自身价值。 张德君一生未娶,虽已年届八旬但仍精神瞿铄,在坚持作画之余,还要哼上两段川剧。丰富的文化修养,党对民间艺人的关怀使他沉浸在晚年的幸福之中。 从八十年代起,张德金曾四次遴选为县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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