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叙永来 ■四川大学 90后作家 王黎冰 叙永,是一块红色、绿色、古色交相辉映的土地,是一块令人难忘的土地,这是一块令人向往的土地,这是一块古老而年轻的土地! 这里,世世代代涌现了许许多多普通、平凡的善良之人,他们用自己的一言一行诠释着叙永人勤劳、好学、聪慧、坚强、吃苦耐劳、默默奉献的优良品行,这些传统美德是叙永人在农耕经济基础上创造了独特的物质文化和灿烂的精神文化! ——题记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说不清这其中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我们家和她的家墙挨着墙地居住了好些年,谁也没有进过谁家的家门,几乎成为没有来往过的陌生人。 说句实在话,至今我仍然不知道她的大名。 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对她有些嫌弃和怀疑。 这一切,要从去年我偶然得知她的丈夫患肝病开始。 据邻居阿姨私下说,她是从泸州市叙永县那边嫁到我们这里的。 阿姨说,她的老家住在山清水秀,地势平旷,经济繁荣,社会稳定,交通通讯发达的叙永县马岭镇。 文人的笔下这样写着她的家乡叙永“风景名胜众多,水流网布、瀑布惊奇、森林如海、古观雄奇、岩墓独特、木雕巧夺天工、摩崖石刻均各具特色。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春秋祠,以精美的木、石雕刻闻名于世,被载入中国名胜大词典;省级风景旅游区丹山(丹霞地貌),宋元以来既为川南道教胜地,名家所题摩岩石刻数十处,山势雄奇幽险,森林碧海万顷;天生桥、龙泉洞等为国内罕见的喀斯特地貌溶洞群,景观宏伟,奇特幽深;清凉洞、天洞寺有明代摩岩造像三百余尊,庄重典雅,精美绝伦;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画稿溪,山水交融、桫椤遍布,古木参天,清流跌宕,飞瀑悬帘”,其景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可一看到她,我从没有感受到这个从叙永来的邻家女人有过一丝一毫的叙永文化风范…… 她的丈夫是本地人,原先是广元市青川县林业局的职工,属于常年在外的工人,封山养林后回家开了家茶园,生意清淡了她丈夫便在街头巷尾蹬三轮车拉客。 这些,自然与我毫不相干。 我们居住的是旧楼房,一楼的地面铺设的瓷砖当然不会好。但我和老爸、老妈当初还是很满足地搬家到这里的,没有觉得地面砖也没差到哪里去。 邻家的叙永女人一家搬来时,情况则有所不同。 高考前那几天我在家复习或预习,之余就抽空写报刊社的约稿,听着隔壁家发出一阵阵咚咚、轰轰地声响,怪难受的,很阻挠泉涌的思绪,于是就过去“兴师问罪”了。 他们两口子正在用撬棍凿地面,显然是要重新安装新的地面砖。 未待我开口,她丈夫抬眼恶狠狠地一扫,拒斥地说:“咋个?影响你啦?!” 恶人先告状,蛮横不讲理。我便再没二话,默默退了出来,因为我知道他患有肝病,我退后的动作其实也保持着警惕。 当然,警惕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叙永女人,她那双“凶恶”的眼睛往我的身上扫描了一遍又一遍。 这些年里,他几乎从不和我们邻居来往,而他的叙永女人则出奇地喜欢小孩,每当抱起我的小表妹时,眼眸里流淌的总是喜悦和温情。 邻家的叙永女人黄黑细瘦,可我怎么看她一脸全是横肉,谁敢肯定她没有传染上肝病呢。所以,每次她万分亲热地要抱我的小表妹时,或要给她东西吃时,我都想方设法“捣乱”,有时甚至是很武断地拒绝了。 说实话,我看得出她是真情真意的,可我对小表妹的保护也要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啊。 但她一如既往喜欢逗小表妹玩,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浸染其中,那样的纯净淡然,我感到她没有看出我行为中的某些厌恶。或许她已经觉察出来了,但却很大肚地容恕了吧?! 邻家的叙永女人很勤劳。这让我们一家万分羡慕她的丈夫。 记得她刚搬来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房后面的一块空地上垒砌了一尺多高的方形砖阵,在里面填土、种菜,旁边还垒起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鸡圈,饲养了好几只土鸡,不多久母鸡生蛋、公鸡打鸣,好一派乡村农家的景象。 她是真正的家庭主妇,家里大人小孩的衣裳全部她洗,一家人的一日三餐也全是她做。每周日早晨我倒垃圾的时候,也总能看到她在倾倒垃圾。我每周从学校回家,或假期去市场卖菜时,又总能遇到她。 我不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好像她从不上班。 让我对她产生同情和敬意,始于一件小事。 那年暑假有一段时间,我常看到有人给她家送团鱼(甲鱼)。我知道这东西的价钱,知道哪类人才能吃得起。我更知道哪类人能不掏钱却能享用这样的美味。 因此,我对她家有了一些难以名状的敌意。 有一天,我偶然遇见了她,我把脸扭到一边,可她却主动跟我说,昨天又有两只甲鱼死了,一百多块一斤,好让人心疼啊!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反问她,不是每回都有人给你们送吗? 她马上截断我的话头说,哪里哟!就我们这一家人,谁给我们送?都全得自己花钱买!他这病又得吃这东西,死了的团鱼还不能吃呢! 就这几句话,我一下子觉得邻家的叙永女人真真有些崇高了! 一个那么普通平凡的叙永女人,会对那个对她不怎么好的丈夫那么尽心那么关爱!我想时下很多衣着光鲜的女人或女生,她们也许是做不到的。 我家的住房外墙临街,房前是一排青翠欲滴的女贞树和天竺桂,月儿升起后,便洒下一地零碎的银色光斑,让我在“书香斋”书房里安然入梦。 每每凌晨三点许,我总能听到“刷——刷——”的扫帚声,和低低的对话声。 我知道这是清洁工在劳动,在给门前的这条宽敞的大街保洁美容。 每当我在书房写稿很晚时,我就由衷地敬佩这些默默无闻,弄脏自己,干净市容和路人的“马路天使”们。 每每此时,我会掩卷,我会搁笔,细细倾听这声音,陷入沉思,以此表达我对他们的敬意。 我从小在农村呆过一段时间,我知道我农村的亲友们的艰韧耐劳。此刻,我深深地眷恋同情他们,爱护敬重他们。我觉得马路天使们就是我永萦情怀的亲友们啊! 近几日天热,伏案过久,我常伫立在书房窗前观看夜景。 突然,我听到了三轮车开锁的声响,稍停,就见一个身影从我家隔壁疾驶而过。 恍惚中,我觉得那个身影就是邻家的叙永女人。 心想,她出去干啥?是去搬运货物?还是……我没有再想下去。 又过了两天,我再听到开车锁的声音,半分钟过后,果然看到了她,头上戴了顶红色棒球帽,三轮车后面夹着一把长长的竹扫帚——这叫我大吃了一惊! 原来她有工作,原来她是干这一行的,原来她是马路天使,就是我素为尊敬的清洁工人,是我深爱这的亲友中的一员! 我止不住思绪翻腾,为自己对她的曲解和成见羞愧,也为她这种尽职乐天的精神所打动。 在我们这条长长的大街两旁,居住着千百户人家,我不知道还有谁像她那样甘之如饴地当着三更起半夜做的清洁工人。而且,她还在白天里还要做那么多的事情,那样精力充沛,那样与人为善,那样无竭无尽地给人欢乐和热情! 此时此刻,又听到了那叫人心动的“刷刷”声。 在这“刷刷”声里,我听出了她的身影,听出了她满足的笑意,听出了她对平凡工作、贫俭生活的浓烈的热情。 我惭愧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大名,我觉得深深地对不起这个我目前仍只能称她为“阿姨”的,我曾一直不喜欢的平凡而可敬的叙永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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